- 第2節(jié) 靠山大作為才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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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長慶把朝廷將選派教官為朝鮮編練新軍的事通報給李熙。李熙聞言大喜,連連催促吳長慶抓緊安排?蠢钗醯纳駪B(tài),好像等米下鍋。
吳長慶于是把自己的安排電告給李鴻章。因為實在沒有其他選擇,李鴻章只得同意,并把吳長慶欲派袁世凱、王得功、朱先民、何增珠出任教習(xí)的事函告給李熙。李鴻章在函中這樣寫道:“敝邦向來僻居無事,戎備積弛,F(xiàn)與各國相通港口,多事講究,陰雨不容稍緩。茲值大兵來駐,師受有資。已飭所司選集民丁,咨請吳軍門派員教習(xí)。準本年九月二十三日吳軍門回咨,據(jù)稱派慶字軍營務(wù)處袁世凱,挑選一營五百人,名為新建親軍,督同王總兵得功,認真訓(xùn)練。并續(xù)派朱提督先民,督同何總兵增珠添選一營五百人,以便訓(xùn)練等因!焙,李鴻章特意把袁世凱、王得功、朱先民、何增珠四人的履歷附上,不過是為了加深李熙的印象。
這時的清軍,已與剛來時的清軍大不相同。不僅不再擾民,而且也很少上街閑逛,每日都在營房里操練。清軍有此變化,這讓當(dāng)?shù)厝撕腿毡救硕几械狡婀。國王?jīng)過打聽,知道清軍能變成這樣,全是一個名叫袁世凱的軍官出面整頓的結(jié)果。不由大喜,當(dāng)日就把吳長慶請進王宮,想請吳長慶轉(zhuǎn)奏朝廷,能否就近選派袁世凱出任朝鮮新軍教習(xí)。因為李熙此時尚未接到李鴻章的回函,并不知道教習(xí)里面本來就有袁世凱。吳長慶一聽這話,當(dāng)即猜出李熙肯定沒有見到李鴻章的回文,馬上便沉吟起來,臉上的表情很是為難。李熙慌忙拿出一顆夜明珠相送,吳長慶這才說道:“王爺容稟,不是本軍吝嗇,實在是因為我這位賢侄太會練兵,本軍一刻也離不開他。王爺心里是否有更好的人選?我這位賢侄眼下騰不出身子啊!眳情L慶說得很認真。
李熙忙道:“本王就看這位袁大人是個將才,軍門就成全本王吧!
吳長慶于是說:“王爺真是難為本軍了,容本軍回去和我這位賢侄計議一下吧。”吳長慶前腳離開王宮,李熙后腳便收到了李鴻章的函文,馬上便后悔起來,張口罵道:“這個不得好死的老吳頭,平白無故騙走本王一顆夜明珠!”
當(dāng)天回到大營,吳長慶把袁世凱、王得功傳到大帳,命二人第二天就進宮去向國王報到。袁世凱也沒想到好運這么快就降臨到自己頭上,一時心花怒放,換了一身新衣服就進宮了。王得功因為腹瀉,向吳長慶告了假。趁袁世凱進宮面見朝鮮王李熙的空當(dāng),我們詳細介紹一下袁世凱本人的情況。
袁世凱字慰亭,別號容庵,生于河南省項城市王明口鎮(zhèn)袁寨一個世代官宦的大家族。父袁保中,附貢生;叔父袁保慶,舉人。因袁保慶無子,袁世凱五歲時,便過繼給保慶為子。袁保慶歿后,袁世凱又隨堂叔袁保恒到北京、開封歷練。聘舉人謝廷萱為師,專教袁世凱制藝;聘舉人周文溥教作詩,聘進士張星炳教寫字。十三歲時,袁世凱曾制聯(lián)“大野龍方蟄,中原鹿正肥!北M管寥寥十字,但卻豪氣沖天。不久,袁保恒又出銀子,給袁世凱頭上捐了個監(jiān)生,但袁世凱卻不喜詩文,偏對行武情有獨鐘。是故,兩次鄉(xiāng)試均不中,后來干脆棄文就武。他此時常對人言:“大丈夫當(dāng)效命疆場,安內(nèi)攘外,豈能齷齪久困筆硯間!庇终f,“三軍不可奪帥,我手上如果能夠掌握十萬精兵,便可橫行天下”。
十七歲娶陳州名門閨秀十九歲的于氏為妻,住在陳州袁甲三早年購買的宅中,經(jīng)常策馬馳騁郊外,并召集當(dāng)?shù)匦悴,成立“麗澤山房”和“勿欺山房”兩文社,被推為盟主,名聲很大。這期間,袁世凱曾作詩《言志》一首以自勉:“眼前龍虎斗不了,殺氣直上干云霄。我欲向天張巨口,一口吞盡胡天驕。”口氣大得嚇人。
為出人頭地,博取功名,袁世凱決定去投靠李鴻章。后來一打聽,李鴻章的身邊除了翰林就是進士,最不濟的也是舉人。像他這種拿銀子捐來的監(jiān)生,豈能進入李鴻章的視野?思慮再三,只好到廣東潮州,投奔時任潮州府知事兼辦潮關(guān)的父交周馥門下。周馥見其精明強干,當(dāng)即加委其為潮州分關(guān)委員,一年后又為其捐納了一個五品頂戴。不久,周馥受聘進入北洋大臣李鴻章幕府,將袁世凱帶到北洋,被李鴻章分派到淮軍將領(lǐng)吳長慶的慶字營幫辦營務(wù)。哪料吳長慶與袁保慶不僅是至交,而且是結(jié)拜兄弟。一見袁世凱到營,吳長慶很是高興。得知袁世凱尚未有功名在身,吳長慶馬上把自己的文案也是最得意的幕僚張謇傳來,讓袁世凱拜張謇為師,專攻八股制藝。說起這位張謇可不是個一般人物,此人字季直,江蘇南通人氏。十六歲成秀才,十八歲、二十一歲、二十三歲、二十四歲、二十七歲前后五次赴江寧府應(yīng)江南鄉(xiāng)試(俗稱南闈)均未中試。經(jīng)人介紹,到慶字營出任文案,漸得吳長慶信任,甚是倚重。一見吳長慶對張謇這般器重,袁世凱也慌忙雙膝跪倒,對著這位和自己年歲相仿的人磕了三個響頭,算是認了師傅。張謇把他拉起來,口里連稱不敢。
此后,袁世凱就跟著張謇學(xué)寫文章,心里卻老大不愿意。張謇知道袁世凱的心思在領(lǐng)兵打仗上,不在這上頭,也不強迫他。再后來,張謇發(fā)現(xiàn)袁世凱很有軍事才能,而且敢說敢干,認為此人以后定有大前程,于是累累向吳長慶建議,請重用袁世凱。張謇這么做其實也是順水人情。因為吳長慶與袁世凱是兩代的交情。就算自己不推薦,一有機會,吳長慶也肯定要重用此人。
袁世凱的叔祖是剿捻名將袁甲三,袁保恒是他的兒子,袁保中、袁保慶都是他的侄子。與人談話,袁世凱常把袁甲三、袁保恒掛在嘴邊,對自己的父親袁保中和嗣父袁保慶,反倒極少提起,無非是想告訴人們,他是名門之后,是個大有來歷的人。同時也是為了讓別人知道,他與吳長慶的交情非同一般。朝鮮發(fā)生“壬午兵變”,清軍開入,張謇為吳長慶起草了《條陳朝鮮事宜疏》;兵變被平息后,他又替吳長慶撰寫了《壬午事略》、《善后六策》等政論文章,主張反抗侵略,對外持強硬政策,由此受到朝中“清流”的賞識。袁世凱因為出任赴朝開路先鋒,加之有吳長慶、張謇的宣播,名聲也大起來。漸漸的,張謇與袁世凱都成了吳長慶身邊不可或缺的人物。吳長慶也常把“文有季直,武有慰亭”掛在嘴邊。張謇、袁世凱都成了吳長慶的心腹。
袁世凱進入王宮,依禮拜見國王。李熙大喜,一面命人給袁世凱上點心,一面說道:“袁司馬,李中堂的函文到了,加派你為本王訓(xùn)練新軍。為盡快見成效,本王決定派遣心腹愛將金允植配合你。有什么事,你盡管和他商量。袁司馬,你能不能先和本王說說,上國是怎樣練兵的?”朝鮮的官制完全按著大清的模式設(shè)立,大清有什么官,朝鮮也有什么官。所以不用深問,一看袁世凱的頂戴補服,李熙馬上便知道袁世凱的官階是同知。那時人們習(xí)慣把同知稱為司馬。
袁世凱忙起身道:“王爺容稟,說起練兵,哪是一兩句話便能說明白的事呢?總歸是由小變大,循序漸進,一步一步來。我國現(xiàn)在有兵幾十萬,都是這么練出來的!
見袁世凱不肯直言相告,李熙只得把金允植傳進宮來,吩咐道:“上國命袁司馬為我國訓(xùn)練新軍,你要全力配合,不可敷衍了事。你到過天朝上國的天津,受過李中堂幾次教誨,相信這次練兵,你也能練出成效!
金允植馬上彎腰說:“臣領(lǐng)命。袁大人是天朝大官,見過大世面。他想怎么辦,臣便怎么辦。”
第二天,在袁世凱的強烈要求下,朝鮮先在三軍府成立了一個歸國王直屬的督練公所,搞出了一份募勇和練兵規(guī)章,然后便在金允植的配合下,先為李熙招募了一營人馬。不久,朱先民和何增珠也為李熙招募一營。兩營人馬均取號為“新建親軍”,分左右兩營,所有槍支彈藥等武器裝備,都由大清國北洋供給。計有銅鑄開花大炮十尊,來福槍一千桿,還有帳篷、子彈、軍服,最后連襪子也管李鴻章要。左營駐三軍府,由袁世凱與王得功負責(zé)訓(xùn)練;右營先駐東營,后移到南別宮,由朱先民、何增珠二人負責(zé)操練。兩營采用的都是湘軍的訓(xùn)練辦法,并無新意,但這已讓孤陋寡聞的李熙大開眼界了。
當(dāng)年十二月,國王李熙在滿朝文武的陪同下,登上春塘臺檢閱由袁世凱、王得功負責(zé)訓(xùn)練的左軍。先是跑步,但聽一聲號令,全營跑動,起落步伐劃一,聲音甚是齊整;然后是挺身放槍,放著放著,忽然又單腿跪地,雙手端槍,但見紅旗落下,槍聲頓起,非常清脆。李熙越看越高興,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。收隊以后,李熙對袁世凱、王得功大加封賞,不過是黃白之物。又單把袁世凱請進密室,說道:“本王已經(jīng)訪聽明白,天朝給下國派了四位練兵教習(xí),真正會練兵的,其實只有司馬一人而已。本王主意已定,決定從江華沁營舊軍中選調(diào)一百名士兵,作為精銳,由司馬親自訓(xùn)練。一旦練成,便分撥下去,任為教習(xí),替本王在全國練兵。司馬以為如何?”
袁世凱眼珠轉(zhuǎn)了三轉(zhuǎn),當(dāng)即答道:“王爺容稟,非是世凱不允,實在是王爺所議,的確有諸多窒礙難行之處。王爺試想,一百名士兵,按著優(yōu)勝劣汰的制度,經(jīng)過長時間的訓(xùn)練,挺到最后的能有幾人?恐怕連一半都不到!币宦犨@話,李熙急忙搶著說道:“司馬大人,你是見過大世面的人,你認為此次應(yīng)該選調(diào)多少人才敷使用?你大膽說,本王聽你的!”袁世凱一錘子定音:“最少一營五百人,若能選調(diào)一千人更好。”
李熙搖頭說道:“一千人,餉從何出?——還是先選調(diào)五百人吧。由司馬親自訓(xùn)練,等條件好轉(zhuǎn),再酌情擴充吧。司馬以為如何?”袁世凱一笑道:“一營雖少些,但王爺既然主意已定,世凱自無話說。王爺,這一營人馬稱呼什么好呢?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,言不順便理不直!币灰娫绖P要滔滔不絕,李熙急忙說道:“就叫鎮(zhèn)撫營吧。司馬以為名字夠不夠響亮呢?”
“響亮,著實響亮!我家軍門大人若無事,世凱月底就到江華去挑選鎮(zhèn)撫營兵丁!
李熙點頭應(yīng)道:“本王還讓金允植配合你。為防兵變,你們到江華后,可以先閱兵,借機就把鎮(zhèn)撫營的事辦了!崩钗跏亲尡兏闩铝!叭晌绫儭钡钠鹨蛞彩且驗楦母镘娭贫l(fā)的。
回到大營后,袁世凱把李熙欲挑練“鎮(zhèn)撫營”的事一說,吳長慶想也沒想當(dāng)即答應(yīng)。當(dāng)日下來,袁世凱馬上趕到三軍府督練公所來見金允植。哪知此時的金允植雙眉緊鎖,口里唉聲不止,很煩躁地在屋里走來走去。袁世凱忙問一句:“剛才還好好的,怎么轉(zhuǎn)眼之間,大人就愁成這樣?”
金允植坐下說道:“還不是‘鎮(zhèn)撫營’的事!練兵本是好事,可槍械、裝備從何而出?餉又從何而出?”
一聽這話,袁世凱心底也一沉,暗道:“這個李國王,做事可是太孟浪了。一沒槍,二沒餉,三沒裝備,你練什么‘鎮(zhèn)撫營’。∵@不是扯淡嗎?”想到這里,袁世凱氣哼哼地問:“金大人,聽說江華有礦可挖?可不可把開礦所得之利潤,拿來購買軍械和軍餉?”
金允植說:“這倒是個辦法。問題是,江華的礦藏還沒有開采呀?”
袁世凱思索了一下,說:“只要上頭允準這件事,開礦所需費用,由世凱籌措。等礦藏見利,出些利息,把墊付的這筆款子收回來就可以了。不付高利,這筆款子恐怕籌措不到。”
金允植高興地說道:“只要能借到款子,不要說出利息,就是月月分紅,都可行啊。本官現(xiàn)在就進宮請旨,這一二天就能接到諭令。”
金允植雷厲風(fēng)行,眨眼之間便走出督練公所,坐上馬車便向王宮方向行去。當(dāng)時的朝鮮百業(yè)不興,國困民窮,什么都需要外援。
袁世凱回到軍營,把自己答應(yīng)出費用在江華開礦的事說了一遍,希望先從軍餉里挪用,等把礦開起來后再收回。吳長慶卻笑著問道:“慰亭,江華開礦的費用,約需銀多少?”袁世凱答:“金大人已經(jīng)進宮請旨,估計這一二日就能有確切消息。到時,開礦的確切費用就能知道了。卑職已經(jīng)答應(yīng)金大人了!
吳長慶嘆口氣說:“營里最近也不寬裕呀。因為越南的事,法國遠東艦隊已經(jīng)開進上海,隨時準備對我口岸動手。說不定,我們也快回去了。這‘鎮(zhèn)撫營’練成練不成,難說呀!币灰妳情L慶對訓(xùn)練“鎮(zhèn)撫營”的事不太熱心,袁世凱沒敢多說話,找個機會便退了出來。
回到自己的辦事房,袁世凱反復(fù)思慮,提筆給李鴻章寫了一封密函。在函中,袁世凱詳細講了一番李熙請自己訓(xùn)練“鎮(zhèn)撫營”的經(jīng)過,及自己欲在江華開礦用來籌措練兵經(jīng)費的想法,順便又講了一下吳長慶對這件事的態(tài)度。袁世凱決定繞過吳長慶,直接從李鴻章那里尋求支持和幫助。在袁世凱心目中,李鴻章掌握的北洋,真是要錢有錢,要人有人,沒有辦不成的事。吳長慶是什么?往好聽了說,他是一品武職大員;說得難聽點,他就是李鴻章手里的一粒棋子;自己想要走向更高階層,靠吳長慶是無濟于事的,必須要取得李鴻章的認可,而要和李鴻章拉上關(guān)系,唯一的途徑,就是老給他寫信。袁世凱文筆欠佳,由他執(zhí)筆給兩榜出身的李鴻章寫信,簡直就是在出自己的丑。怎么辦?他想到了兩個人:一個是文名鼎盛的張謇,一個便是李鴻章最看好的駐朝鮮大使馬建忠。張謇他不敢求,因為張謇與吳長慶的關(guān)系太好,他只能求馬建忠。馬建忠是海歸,又是李鴻章一手提拔起來的人,但馬建忠的文筆也不是太好,給李鴻章的這封書信,最后還是在使館文案的手里完成的。事實證明,一個人的成功絕非偶然,必須在某些重要關(guān)頭表現(xiàn)出杰出的成就,然后加上機會,才能獲得成功。
其實,早在清軍進駐朝鮮前,日本已經(jīng)在朝鮮培植了一些自己的力量。清軍到后,尤其是袁世凱等人替朝鮮訓(xùn)練新軍的期間,日本在朝鮮也開始得寸進尺,拼命培植親日武裝力量,替朝鮮訓(xùn)練一部分新軍。這就使得朝鮮分為兩大力量:一部分是原來親日的閔妃和她家族,這時卻和袁世凱極接近,變成了朝鮮內(nèi)部的親清派;一部分是“開化黨”,以洪英植、樸泳孝等為首的親日派;還有一小部分親俄,以韓圭稷、李祖淵、趙定熙為首。李熙大概是意識到了這些力量的危險性,于是又請袁世凱在江華沁營舊軍中選調(diào)五百名士兵成立“鎮(zhèn)撫營”,不過是想把保險系數(shù)再擴大一些。袁世凱從李熙的信任中看到了自己崛起的希望,他不想錯過,也不能錯過。吳長慶不支持自己,他就從李鴻章那里尋求支持。這次機會,他必須抓住!
李鴻章是何態(tài)度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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