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第8節(jié) 第三章2
-
第二天,西爾克和博克斯頓驅車前往西切斯特縣見阿斯特•維奧拉。那是片樹木蔥郁的土地,有一幢很大的房屋和三個糧倉。草地上有六匹馬,草地四周用齊腰高的分叉柵欄圍著,裝有鐵門。屋前的空地上停放著四輛汽車和一輛帶篷貨車。西爾克記住了車的牌照號。
一個約七十歲左右的老婦人開門帶領他們來到一間寬敞的起居室,起居室地上放滿了各種音樂錄音設備。四個年輕人讀著樂譜架上的活頁樂譜,其中有一個人坐在鋼琴旁。那是支專業(yè)的小型爵士樂隊,所用樂器為薩克斯管、低音提琴、吉他和鼓。
阿斯特站在他們對面的錄音話筒前,用嘶啞的嗓音唱著歌。即使是西爾克也能聽得出這是種難以擁有聽眾的音樂。
阿斯特停下對來客說道,“請稍等五分鐘,我們這就錄完了,好嗎?我的朋友隨后就能收拾樂器,我們可以盡情談話了。”
“當然,”西爾克答道。
“給他們倒咖啡,”阿斯特吩咐女仆。西爾克暗暗高興。阿斯特不是客氣地詢問他們是否喝咖啡,而是直接吩咐仆人給他們端上咖啡。
西爾克和博克斯頓等了不止五分鐘。阿斯特正在錄制一首意大利的民歌,他一邊唱,一邊彈奏著班卓琴。他用一種方言演唱,聲音嘶啞,西爾克聽不懂那種方言。聽他唱歌倒是件愉快的事,仿佛在聽自己在淋浴時的歌唱。
終于只剩下他們幾個了,阿斯特用手帕擦抹臉上的汗水。“還不壞吧,”他哈哈大笑說道。“你們聽了怎么樣?”
西爾克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很喜歡面前這個人。大約三十歲左右,渾身充滿著孩子特有的旺盛精力,一副舉止很隨便的樣子。他身材很高,體形很好,有種拳擊運動員的從容。他皮膚黝黑,但卻很耐看,面容雖不是通常那樣端莊,卻有一種人們可在十五世紀人像畫上見到的清爽?磥聿⒉凰讱,可在脖子上卻套著一根兩英寸寬的金頸圈,頸圈上連著一只鑲嵌著圣母馬利亞像的圓形雕飾。
“很不錯的,”西爾克說道。“你在灌唱片出售嗎?”
阿斯特微笑著,那是種咧開嘴神情十分友善的微笑。“希望如此。我還沒夠這個格。但我喜歡這些歌曲。我把唱片作為禮物分送給朋友。”
西爾克決定言歸正傳。“我們這是例行公事,”他說道,“你是否知道有誰會加害你叔叔的?”
“一點都不知道,”阿斯特說道,一臉坦誠的模樣。西爾克聽厭了這種回答。每個人都會有仇人的,尤其是雷蒙多•阿普里爾。
“你繼承了銀行的控股權益,”西爾克說道。“你和死者這么親近嗎?”
“我確實不明白為什么,”阿斯特說道。“小時候他很寵愛我。他幫我建立了業(yè)務經營后就讓我自個兒干了。”
“是什么業(yè)務?”西爾克問道。
“我從意大利進口最上等的面制品。”
西爾克一臉疑惑的神情。“面制品?”
阿斯特微笑著,他習慣了人們聽見這個詞后的這種反應,那不是個什么了不起的行業(yè)。“你知道,李•依安科卡從來不說‘轎車’,他只說‘車子’。在我們這一行業(yè),我們從來不說意大利細面條或意大利通心粉。我們只說面制品。”
“那你現(xiàn)在要做銀行家了?”西爾克說道。
“我會設法趕快學會的,”阿斯特說道。
在離開阿斯特家后,西爾克問博克斯頓,“你看怎樣?”他很喜歡博克斯頓。這個人像他一樣對聯(lián)邦調查局十分忠誠,認為局里辦事公正、清廉,效率遠比任何其他執(zhí)法部門高。那些會晤也部分是為了讓他積累經驗。
“看來都是些正直的人,”博克斯頓說道。“但是他們一貫如此嗎?”
是的,他們一貫如此,西爾克心里想。這時,他心里閃過一個念頭。阿斯特那金頸圈上懸掛著的雕像從未晃動過。
最后那次約見對西爾克來說最為重要,那是與紐約的黑手黨總頭目提蒙那•布塔拉的見面,布塔拉是唐之外另一躲過西爾克調查搜捕的黑手黨頭目。
布塔拉在西區(qū)擁有一幢樓房,在那樓頂平臺上一間很大的套間里,他指揮著自己手下各種企業(yè)的運營。大樓的其余樓層房間都是他控制的子公司的辦公地。大樓警衛(wèi)極其嚴格,樓頂上有停機坪,布塔拉本人乘坐直升飛機往返大樓本部和他在新澤西州的莊園。他的腳很少真正踏上紐約市內的人行道。
布塔拉在辦公室里會見了西爾克和博克斯頓。辦公室里擺著很多扶手椅,屋子的墻是用防彈玻璃制成的,透過玻璃望得見四周幢幢摩天大廈的景觀。他身材高大,穿著十分講究,一身黑色西服,里面穿著雪白耀眼的白襯衫。
西爾克握著布塔拉那肉墩墩的手,稱贊著他那系在厚實脖子上的黑色領帶。
“庫爾特,我能幫你什么忙?”布塔拉扯著他那震得滿屋子響的男高音嗓門問道。他沒和博克斯頓打招呼。
“我在核查阿普里爾的事,”西爾克說道。“我想你可能會有些我用得著的東西。”
“他的死,真是件令人感到恥辱的事,”布塔拉說道。“人人都熱愛雷蒙多•阿普里爾,誰會做出這種事,真叫我難以理解。在他被害前幾年里,阿普里爾真稱得上是守法的楷模。他成了個圣人,一個真正的圣人。他散發(fā)錢財慷慨得像個億萬富翁。上帝召他去了,他的靈魂是純潔的。”
“上帝沒召他去,”西爾克冷冷地說道。“那是頂級職業(yè)殺手干的。背后肯定有動機的,”布塔拉眨著眼,一言不發(fā),西爾克又接著說下去。“你曾經與他共事多年,一定知道些情況。他那個繼承了他那些銀行的侄子情況怎么樣?”
“唐•阿普里爾和我在許多年前是有過些生意上的事,”布塔拉說道。“阿普里爾退休時,他要殺我是易如反掌的事。我至今還活著就證明了我倆當時并不是仇人。他的那個侄兒嗎,我只知道他是個搞藝術的,除此之外一無所知。他在別人婚禮上、小型聚會上,甚至在一些小的夜總會里唱歌。是個像我這種老頭喜歡的年輕人。他賣從意大利進口的上等面制品。我的那些餐館里都用他的貨。”他停頓一下,嘆了口氣。“大人物遭人謀害總是神秘莫測的。”
“你知道,我們會記得你給予的任何幫助的,”西爾克說道。
“當然,”布塔拉說道。“聯(lián)邦調查局辦事很公正,我知道你們會記得我給予的幫助的。”
他對西爾克和博克斯頓熱情地微笑著,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。
在回局里的路上,博克斯頓對西爾克說道,“我讀過這家伙的檔案。他在娼妓和毒品業(yè)上干得很大,還有命案。我們怎么就從沒抓住過他?”
“他倒不像其他那些人那么壞,”西爾克說道。“總有一天我們會抓住他的。”
庫爾特•西爾克下令對尼科爾•阿普里爾和阿斯特•維奧拉的家實行電子監(jiān)視。一個聽話的聯(lián)邦法官為此簽發(fā)了許可令。倒不是西爾克真的疑心,他只不過要確保萬無一失。尼科爾天生是個搗亂的人,而阿斯特乖順得讓人難以信服。瓦萊里瓦斯的家在西點軍校里,要監(jiān)聽他是不可能的。
西爾克打聽到阿斯特家草地上那些馬是他的寶貝,他每天早晨都要親自挑選一匹馬梳洗一番,備好馬鞍,牽出去溜達一陣。這倒沒什么,只是他每次騎馬都要穿上全套英國的華麗騎馬服,紅色披肩,包括一頂黑色的山羊皮狩獵帽。
他簡直難以相信阿斯特會那樣粗心大意,曾經在中央公園孤立無援地遭到三個攔路搶劫的毛賊打劫?磥硭詈筇用摿,但警方的報告語焉不詳,沒說清那幾個毛賊后來怎樣了。
兩星期后,西爾克和博克斯頓可以聽到他安裝在阿斯特•維奧拉家的錄音裝置錄下的談話了。磁帶上的聲音是尼科爾、馬科托尼奧。瓦萊里瓦斯和阿斯特的交談聲。在西爾克看來,他們在那些對話里顯露出了普通人的本色,仿佛退下了平時戴著的面具。
“為什么有人要殺害他呢?”尼科爾問道。她的嗓音因為哀傷而顯得斷斷續(xù)續(xù)。語氣里沒了她對西爾克說話時的那種冷淡。
“總有原因的,”瓦萊里瓦斯平靜地說道。他在和家人說話時語氣要柔和得多。“我從沒參與過老頭的事,對自己的安全一點也不擔心。你們呢?”
馬科托尼奧帶著輕蔑的口吻說話,顯然他并不怎么喜歡他的哥哥。“瓦爾①,老頭送你進西點軍校,因為你小時候生性懦弱,他要你養(yǎng)成堅強的性格。后來又幫你去國外擔任情報工作。所以家中的事你也有份。他盼望你能當上將軍。阿普里爾將軍,他喜歡這么個稱呼。誰知道他在背后干了些什么。”他的聲音在磁帶上聽起來似乎比面對面講話時的更有力,更有激情。
①瓦爾:是瓦萊里瓦斯的昵稱,以下“馬克”是馬科托尼奧的昵稱。——譯注
沉默了許久。隨后馬科托尼奧又說道,“當然,他也為我開了路。他為我的那家制作公司提供了大量資金。那些大機構在它們的黃金節(jié)目里插播我的東西。聽我說,我們沒參與他的事,可他無時無刻不參與著我們的事。尼科爾,老頭為你在法律事務所謀得了差事,省掉了你十年的學徒苦工。阿斯特,你想想是誰讓你在超市貨架上放上這么多的面制品的?”
突然,尼科爾那憤憤不平的嗓音響了起來。“爸爸是幫我跨進了門坎,可我是完全靠自己取得現(xiàn)在這份成功的。我得和事務所里的那些大人物拼命爭奪活干。我每周干八十四小時,埋頭讀蠅頭小字的各種文書。”她停頓著,講話的嗓音已是十分冷靜了。她一定是轉向了阿斯特。“我想知道的是爸爸為什么讓你來管這些銀行。你又和這一切有什么相干的呢?”
阿斯特的嗓音顯然無可奈何,充滿了歉意。“尼科爾。我也不知道。我又沒伸手要。我有了一份生意,我喜歡唱歌和騎馬。此外,也有對你們有利的一面。我得干這些活,而利潤是我們四人平分的。”
“可你擁有控制權,而你只是我們的堂弟,”尼科爾說道。她又諷刺地加上一句,“他一定很喜歡你的歌吧。”
瓦萊里瓦斯說道,“你準備自己試著經營這些銀行嗎?”
阿斯特的嗓音里明顯地帶有逗笑的恐懼。“不,不。尼科爾會給我列出一個名單,讓一個總經理之類的人來干。”
尼科爾的聲音聽得出是帶著困惑的哭腔。“我真不懂為什么爸爸不指定讓我來于。這是為什么?”
“因為他不希望他的某個子女能對其他幾個占有優(yōu)勢,”馬科托尼奧說道。
阿斯特平靜地說道,“可能是為了讓你們都避開危險。”
“讓那個聯(lián)邦調查局的家伙跑來找我們,好像他是我們的最好朋友,你又怎么看?”尼科爾說道。“他追逐了爸爸許多年了,F(xiàn)在他又想要我們把家里的所有秘密都倒給他聽。真是個卑鄙的小人。”
西爾克感到臉頰一陣潮紅。他并不應該有這一殊榮。
瓦萊里瓦斯說道,“他也是在盡職,還是件難干的活。他肯定是個聰明人。他把老頭的許多朋友都送進了監(jiān)獄,還是長期徒刑。”
“叛徒,告密者,”尼科爾輕蔑地說道。“就是用到那些涉嫌詐騙及腐敗組織法律時,他們也是有所選擇的。根據(jù)那些法律,他們能夠把這個國家的一半政客和五百首富中的大部分人送進監(jiān)獄。”
“尼科爾,你是個律師,”馬科托尼奧說道。“少發(fā)牢騷。”
阿斯特若有所思地說道,“聯(lián)邦調查局的人是從哪里搞到這些時髦的服飾的?是否有什么‘聯(lián)邦調查局告密人’的特別服飾?”
“問題在于他們怎么穿衣服,”馬科托尼奧說道。“那就是秘密了。但在電視上我們從來沒法讓西爾克那樣的人配上合適的衣飾。他真誠、誠實,做什么事都講信譽,但又難以讓人相信。”
“馬克,不要說你那虛構電視劇了,”瓦萊里瓦斯說道。“我們的處境很不好。有兩個重要問題得考慮。為什么,隨后是誰干的。為什么爸爸遭人暗害?其次是可能是誰干的?人人都說他沒有仇人,又沒什么東西惹人眼熱。”
“我提出了申請查閱爸爸在聯(lián)邦調查局的檔案,”尼科爾說道,“可能會有些線索。”
“那又有什么用?”馬科托尼奧說道。“對此我們無能為力。爸爸會希望我們把它給忘了。這應該由政府部門去追查的。”
尼科爾聲音中帶有輕蔑的語氣。“這么說我們就不去管是誰殺了我們的父親?你怎么說,阿斯特?你也這么想嗎?”
阿斯特的聲音很輕,顯得很理智。“我們又有什么辦法?我愛你們的父親。他在遺囑里對我這么慷慨我當然很感激。但讓我們等著瞧瞧會有什么結果。說老實話,我倒很喜歡西爾克。要是有什么可追查的,他會查出來的。我們大家都日子過得好好的,為什么要把好日子給搞糟呢?”他略為停頓后又說道,“你們看,我得與一個供應商聯(lián)系了,我得先走了。你們再接著談會兒吧。”
磁帶上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。西爾克不由自主地對阿斯特頗有好感,對其他幾個有些反感。不過,他仍然較為滿意。這些人不是危險人物,他們不會給他添麻煩的。
“我喜歡阿斯特,”尼科爾的聲音又出現(xiàn)了。“他與我們父親比我們大家更親切?伤媸莻熊包。馬克,你看他究竟能在唱歌上有什么出息嗎?”
馬科托尼奧哈哈大笑。“在我們這個行當里,我們見過成百上千個像他那樣的人。他像是某個高中學校的足球明星,很有趣,但實際上并沒幾招。他的生意行業(yè)不錯,他又很喜歡這個行當,那又有什么可抱怨的?”
“他控制了上億美元的銀行——我們的一家一當?伤信d趣的是唱歌和騎馬,”尼科爾說道。
瓦萊里瓦斯有點喪氣,又帶有幽默地說道,“衣服的做工極為考究,但騎馬的姿勢實在差勁。”
尼科爾說道,“爸爸怎么會都托付給他的?”
“他在那面制品生意上還真做得不錯。”
“我們得幫阿斯特一把,”尼科爾說道。“他太嫩了,難以管理那些銀行,太容易相信人了,與西爾克打交道要吃虧的。”
磁帶放完后西爾克轉身對博克斯頓。“你怎樣看?”他問道。
“噢,和阿斯特一樣,我認為你是個了不起的家伙,”博克斯頓說道。
西爾克哈哈大笑。“不,我是說,那些人會是謀殺嫌疑人嗎?”
“不會的,”博克斯頓說道。“首先,他們是被害人的子女,其次,他們根本沒這本事。”
“他們是些聰明人,”西爾克說道。“他們問得對。這謀殺是為什么?”
“這就不是我們的事了,”博克斯頓說道。“那歸地方上管,不是我們聯(lián)邦調查局的事。你認為與我們有什么關系嗎?”
“那些國際性銀行,”西爾克說道。“但不值得再浪費局里的錢了。把電話監(jiān)聽都撤了。”
庫爾特•西爾克喜歡狗,因為狗對主人忠心耿耿,不會反叛主人。它們不會把仇恨隱藏在內心,不會耍計謀。它們不會在晚上睜著眼睡覺,盤算著從同伙的嘴中搶奪食物或謀害同伙。它們從來不會做出背信棄義的舉動。他有兩條德國牧羊犬協(xié)助警衛(wèi)屋子,晚上他會帶著它們到附近樹林里散步,那時刻是他與它們最融洽,互相最為信任的時候。
-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
-
- 發(fā)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