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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節(jié) 第九章4

    阿斯皮內(nèi)拉•華盛頓警探留意讓她那八歲的女兒好好吃完晚餐,做好學(xué)校作業(yè),做了祈禱,才讓她上床睡覺。她很喜歡自己的女兒,很久以前就不再讓女兒的父親來看她了。她請了一個兒童看護,是個穿警服警探的女兒,也只有十幾歲。今天晚上她八點來上班,阿斯皮內(nèi)拉告訴了她怎么給孩子服藥,并說自己會在午夜前回來的。
    不一會兒門廳的蜂嗚器響了,阿斯皮內(nèi)拉從樓梯飛奔下樓,來到門外街上。她從來不用電梯。保羅•迪•貝爾德托在他那輛沒警車標(biāo)志的雪佛龍車?yán)锏戎。她鉆進車?yán)铮凵献槐kU帶。他在夜晚開車一向是很野的。
    迪•貝爾德托嘴里叼著一支很長的雪茄煙,阿斯皮內(nèi)拉搖下了車窗。“有一個小時的車程,”他說道。“我們得好好想一下。”他知道這件事對他倆來說都是要跨出一大步的。接受賄賂和毒資是一回事,拿錢替人去殺人是另一回事。
    “有什么要想的?”阿斯皮內(nèi)拉問道。“我們拿五十萬是去干掉一個本來就應(yīng)滾入地獄的家伙。你知道我拿了二十五萬能干些什么?”
    “不知道,”迪•貝爾德托說道。“但我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。退休后在邁阿密買一套高級公寓房,但要想想,我們得一輩子有塊心病的。”


    “拿了毒販的錢就已經(jīng)是做了出格的事,”阿斯皮內(nèi)拉說道,“真他媽的見鬼去吧。”
    “是啊,”迪•貝爾德托說道。“要搞清楚赫斯柯這個家伙今晚確實把錢帶來了,而不是在耍我們。”
    “他一直是很靠得住的,”阿斯皮內(nèi)拉說道。“他是我的圣誕老人。要是他不背一大包禮物送給我們,就叫他做個死老頭。”
    迪•貝爾德托哈哈大笑。“真是我的好寶貝。你一直在跟蹤這個叫阿斯特的家伙,我們馬上就能干掉他?”
    “是的。我派人監(jiān)視著他。我知道上哪兒去干掉他——他那面制品倉庫。他每天晚上都工作到很晚。”
    “你準(zhǔn)備好了栽在他身上的東西?”迪•貝爾德托問道。
    “那當(dāng)然,”阿斯皮內(nèi)拉說道。“我才不在乎他身上有沒有什么東西的。”
    他倆在車?yán)锍聊耸畞矸昼姟H缓,?bull;貝爾德托用一種極力控制住的平靜,不帶感情色彩的語調(diào)說道,“到時候誰動手?”
    阿斯皮內(nèi)拉一臉逗樂的模樣。“保羅,”她說道,“這十年來你坐慣了辦公室,看了太多的番茄沙司,怕見血了。我來動手。”她看得出,他聽了這么講后松了口氣。男人——真是他媽的熊包。
    他倆都陷入了沉思,回想著自己究竟怎么會一步步走到這種地步的。迪•貝爾德托在年輕時就當(dāng)上了警察,至今已有三十年了。他的墮落是個逐漸演變,但又不可避免的過程。剛當(dāng)上警察時他也充滿了崇高的理想——他冒著生命危險保護別人,會受人尊敬和贊賞?呻S著歲月流逝,他那理想被消磨了。起先他只是收取一些街頭小販和小商鋪塞過來的一點小錢。隨后,他作偽證,讓一個家伙逃脫了重罪刑事判刑。在這之后,接受大毒販的賄賂似乎只是邁出一小步而已。后來是拿赫斯柯的錢,他十分明白赫斯柯是在替紐約僅剩的最大黑手黨頭目提蒙那•布塔拉跑腿。
    當(dāng)然,總是會有很冠冕堂皇的借口的。人們只要愿意,總會有理由自欺欺人的。他看見上級撈販毒的錢變富了,下屬還要腐敗,無所不為。不管怎么說,他有三個孩子要上大學(xué)。但最令他耿耿于懷的是他所極力保護的人并不領(lǐng)他的情。要是你動手打了一個黑人小毛賊,民權(quán)自由團體會抗議警察施暴。新聞媒體只要有機會就會不遺余力地攻擊警方。常有平民起訴警察的。警察在辛辛苦苦服役了多年之后會被解雇,失去退休金,甚至被送進監(jiān)獄。他本人就曾經(jīng)被指控專挑黑人罪犯整治而受到紀(jì)律懲處,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有種族歧視的人。紐約的大部分罪犯都是黑人難道是他的過錯?你又有什么辦法,難道發(fā)給他們許可證,允許他們?nèi)ネ等,說這種行為是合法的?他提拔了不少黑人警察。他還是局里帶教阿斯皮內(nèi)拉的警官,因為她在打擊黑人罪犯上十分嚴(yán)厲還晉升了她的警銜。你總不能指責(zé)她也有種族歧視吧。一句話,社會太無情義,對保護他們的警察竟橫加指責(zé)。當(dāng)然,要在警察在履行職責(zé)時送了命才會有所改觀。這時才會有潮水般的贊美詞涌來,但都是些屁話。最終的結(jié)論?做個老實巴交的警察不劃算。不過,這事——說實話,他還從沒想過會走到謀殺這一步。但話說回來,他處在不敗之地沒有一點風(fēng)險,又有這么多錢,那個倒霉鬼本身就是個殺手。


    阿斯皮內(nèi)拉也在想自己的生活怎么會走到這一地步的。上帝知道她當(dāng)初是怎樣勇往直前、毫不留情地打擊地下犯罪組織,從而在紐約名聲大振的。當(dāng)然,她也收受賄賂,為重罪犯作假證開脫。她只是后來在迪•貝爾德托勸她接受販毒的錢后才真正下水的。他是她多年來的教官,這幾個月來還成了她的情人——還不錯,像頭笨熊,把性作為冬眠時的突然騷動而已。
    但她的墮落是在她被晉升為警探的第一天就真正開始的。在警局的娛樂活動室里,一個叫甘吉的傲慢的白人警察開玩笑地逗著她。“嗨,阿斯皮內(nèi)拉,”他說道,“有你這貓咪勁和我的膂力,我倆可以把這文明世界的罪犯都掃平了。”在場的警察,包括一些黑人警察,聽完都哈哈大笑。
    阿斯皮內(nèi)拉冷眼看著他,說道,“你休想做我的拍檔。一個侮辱女士的男子只是個銀樣蠟槍頭的懦夫。”甘吉還是在把這不堪入耳的話往玩笑上引。“你要敢試試,我那銀樣蠟槍頭還是能對付你那貓咪勁兒的。怎么樣,我還真想嘗嘗鮮呢。”
    阿斯皮內(nèi)拉拉長了臉。“黑人還真比你這雜種好些,”她說道。“當(dāng)心我把你那蠟槍頭割了。”滿屋的人都驚呆了,空氣也仿佛凝固住了。甘吉漲紅了臉。這話太惡毒,太侮辱人了。不打一架是過不去了。甘吉向阿斯皮內(nèi)拉逼上來,他那龐大的身軀擺出了打架的姿勢,周圍的人紛紛閃開。

    阿斯皮內(nèi)拉穿著值勤的警服。她掏出了槍。“你敢動手,我打掉你那蠟槍頭,”她說道。這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(fā),屋里沒人懷疑阿斯皮內(nèi)拉真會扣動扳機。甘吉后退一步,搖搖頭,臉上一副厭惡的神情。
    當(dāng)然,這件事匯報了上去。阿斯皮內(nèi)拉犯有嚴(yán)重的行為不當(dāng)過失。但迪•貝爾德托聰明地看到,要是在警局內(nèi)部懲罰阿斯皮內(nèi)拉,對紐約警局來說會是個政治性災(zāi)難。他迅速擺平了這一事件,對阿斯皮內(nèi)拉的潑辣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并把她調(diào)到自己的手下做了她的帶教警官。
    這件事給阿斯皮內(nèi)拉最大的感受是,當(dāng)時屋里至少有四名黑人警察在場,但竟然沒有一人站出來幫她。而且,他們對那白人警察的下流玩笑話還哈哈大笑?磥硇詣e同盟要遠勝過種族同盟。
    從此之后,她在工作中的表現(xiàn)逐漸確立起了她是局里最好警察的形象。她對毒品販子、小毛賊、持械搶劫者狠打出手,不管他們是白人還是黑人,一概毫不留情。她開槍、拳打腳踢、吼罵凌辱這些人渣。對她的指責(zé)控告也不斷,但最終都不了了之,她的勇猛表現(xiàn)為她贏得了聲譽。對她的指責(zé)控告只是激起了她對社會的忿忿不平怒氣。她奮力保護社會免遭這些人渣的侵擾,社會竟敢對她橫加指責(zé)?在這些事上,迪•貝爾德托總是全力支持她,作她的后盾。
    她曾經(jīng)遇上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。兩個十幾歲的小毛賊在哈萊姆區(qū)她住所外燈光通明的街上搶劫她,一個男孩猛擊她的臉部,另一個搶了她的錢包。阿斯皮內(nèi)拉掏出了手槍,兩個男孩見狀都驚呆了。阿斯皮內(nèi)拉冷靜地瞄準(zhǔn)他們,開槍把兩人都打死了。她這樣干倒不是為了臉上挨了那一拳,她是要明確告訴別人,再也不要到這附近地段來打劫。民權(quán)自由主義團體組織了聲勢浩大的抗議活動,但警局調(diào)查后裁定她是正當(dāng)使用警械。她自己心里明白在那件事上她是有罪過的。
    后來也是迪•貝爾德托勸說她在一件大宗毒品交易中第一次收受了賄賂。他像個慈祥的叔叔開導(dǎo)著她。“阿斯皮內(nèi)拉,”他說道,“在今天,當(dāng)警察的倒不用再那么擔(dān)心子彈了。那只是我們活兒中很小的一部分。我們要擔(dān)心的是民權(quán)自由主義團體,公眾和罪犯起訴我們要高額賠償。局里的政治頭兒為了拉選票,會翻臉把你打人監(jiān)獄的。特別是像你這樣的人。你成了他們的犧牲品,你愿意自己的結(jié)局像街上那些可憐的笨蛋一樣,遭人強暴、搶劫、殺害?還是你沒法保護好自己?好好想想。你將會得到局里那些已經(jīng)被人收買的大人物的更多庇護。五六年后,你在退休時兜里會揣著大把的錢。你也用不著擔(dān)心因為攪了一些毛賊的好事而被投入監(jiān)獄。”
    就這樣,她被拖下了水。逐漸地,她還真覺得很樂意把那些賄賂錢存進自己用假名開設(shè)的銀行賬戶。再說,她也不必因此怎么寬大對待罪犯的。
    可手頭這件事卻又有不同之處了。這是預(yù)謀殺人。當(dāng)然,這個阿斯特是個黑手黨名人,是個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家伙。有趣的是,她可以假公濟私。但最為關(guān)鍵的是這件事干起來幾乎沒任何風(fēng)險,而酬勞卻這么豐厚。二十五萬美元。
    迪•貝爾德托駕車拐離了南部州際公路,幾分鐘后緩緩駛進一家兩層樓小型商場前的停車場。商場里十幾家商店都關(guān)了門,甚至連櫥窗里亮著霓虹燈廣告的一家比薩連鎖店也關(guān)了。他們下了車。“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比薩店這么早就關(guān)門,”迪•貝爾德托說道。這時才晚上十點。
    他走在前面,后面跟著阿斯皮內(nèi)拉,兩人來到比薩店的邊門。門沒鎖,兩人進門后上樓來到二樓的樓梯平臺。左面是個兩個房間的套間,右面是個單間。他做了個手勢,讓阿斯皮內(nèi)拉查看了左面的套間,自己在一邊警戒著。然后,他倆走進右邊的單間房。赫斯柯在屋里等著他倆。
    赫斯柯坐在一張長木桌的頂端,木桌的旁邊有四張東倒西歪的木椅子。桌上有只體積像拳擊練習(xí)吊袋般大小的帆布袋,帆布袋里塞得滿滿的。赫斯柯與迪•貝爾德托握了手,向阿斯皮內(nèi)拉點頭示意。她心里想著從未見過像面前這個白人那樣皮膚白皙的人。他的臉,甚至是頸部都仿佛是沒有一點顏色的。
    屋里只有一只燈泡,沒有窗子。他們在桌邊坐定,迪•貝爾德托伸手拍了拍帆布包。“都在里面了?”他問道。
    “是的,”赫斯柯說道,他的嗓音有點顫抖。也難怪,獨自一人攜帶裝有五十萬美元的包是會有些緊張的,阿斯皮內(nèi)拉想道。但她仍然仔細查看了屋里的東西,生怕會有錄音竊聽裝置。
    “看一眼吧,”迪•貝爾德托說道。
    赫斯柯把帆布包上端的繩索解開,把包里的錢倒出一半左右,桌上攤放著約二十扎用橡皮筋扎住的錢,大多數(shù)是百元面鈔,沒有五十元的面鈔,有兩扎是二十元面鈔的。
    迪•貝爾德托嘆了口氣。“真見鬼還有二十元的,”他說道,“好了,放回去吧。”
    赫斯柯把一扎扎錢重新塞進包里,系好繩索。“我的客戶要求這事辦得越快越好,”他說道。
    “兩星期里,”迪•貝爾德托說道。
    “好的,”赫斯柯說道。
    阿斯皮內(nèi)拉把包扛在肩頭。還不太重,她心里想道。五十萬還不怎么重。

    她看著迪•貝爾德托與赫斯柯握手道別,心里泛起一陣警覺的煩躁。她想盡快離開這鬼地方。她開始下樓,一只手抓著包的上端,扛在肩上,踩穩(wěn)著步子,另一只手可以隨時撥槍。她聽見迪•貝爾德托跟在后面的腳步聲。
    他倆走到屋外,一陣涼風(fēng)吹來。兩人臉上都淌著汗。
    “把包放在貨廂里,”迪•貝爾德托說道。他跨進車前排,在駕駛座上坐好,點燃了一支煙。阿斯皮內(nèi)拉從另一邊上了車。
    “去哪兒分呢?”迪•貝爾德托問道。
    “我家不行。我家里有個帶小孩的。”
    “我家也不行,”迪•貝爾德托說道。“我老婆在家。我們?nèi)ゼ移嚶灭^怎樣?”
    阿斯皮內(nèi)拉皺起眉頭,迪•貝爾德托微笑著說道,“還是去我辦公室吧。我們把門鎖了,”兩人哈哈大笑。“再去查看一下后貨廂。要緊的是廂蓋門確實鎖好了。”
    阿斯皮內(nèi)拉不再作聲。她下車去后邊,打開貨廂蓋,把帆布包拎出來。在這時,迪•貝爾德托扭動了引擎點火鑰匙。

    沖天的爆炸浪掀起了汽車,碎玻璃砸向商場。那仿佛是場碎玻璃雨。汽車在空中騰躍,又轟然砸到地上,支離扭曲的車身鐵框像只大火球,保羅•迪•貝爾德托的軀體已是面目全非了。阿斯皮內(nèi)拉•華盛頓被氣浪彈出足足十英尺遠,一支胳膊和一條腿摔斷了,一只眼睛被撞出了眼眶,劇痛使她昏了過去。
    赫斯柯從比薩店的后門溜出,氣浪把他推到墻上。他很快鉆進自己的汽車?yán)锛柴偠ァ6昼姾笏氐搅嗣骱?zhèn)自己的家里。他倒了杯酒,點數(shù)著從帆布包里抽出來的兩扎面額都是百元的鈔票。一共是四萬,真是一筆可觀的零花錢。他會給獨生子幾千塊作零花的。不,給一千塊吧。其余的錢自己慢慢花。
    他觀看了電視臺的夜新聞報道,說汽車爆炸是故障引起的。事故中有一個警探喪命,另一個受傷嚴(yán)重。在現(xiàn)場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只帆布包,里面有大量現(xiàn)鈔。電臺新聞主持人沒說鈔票的確切數(shù)額。
    阿斯皮內(nèi)拉•華盛頓兩天后在醫(yī)院里蘇醒過來。她對于自己被問及現(xiàn)場有大量現(xiàn)鈔,數(shù)額是五十萬整數(shù)差四萬一事并不感到意外。她否認自己與錢有任何關(guān)系。被問及警局的探長和探長的副手為什么一起外出,又是去干什么時,她拒絕回答,說那只是私人事情而已。她對自己目前傷成這樣還被窮追不舍地問個不停十分惱火。警局真是不顧她的死活,一點也不念及她以前的功勞。不過還算好,局里沒再糾纏不清,對現(xiàn)場發(fā)現(xiàn)錢款的事調(diào)查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

    又過了一個星期阿斯皮內(nèi)拉才慢慢恢復(fù)過來,她把這事前前后后想了個遍。他們是中了圈套。設(shè)圈套陷害他們的人只能是赫斯柯,而現(xiàn)款少了四萬這事說明了這頭貪婪的豬連同伙的錢也不肯放過。好啊,她會康復(fù)的,她心里想道,到那時她會找赫斯柯算這筆賬的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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