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第3節(jié) 第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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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難過,因為我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音樂專才,鋼琴是我父親為我選擇的,他說海豐出了個‘中國第一小提琴’馬思聰,不可能再出一個‘中國第一小提琴’了,所以我應(yīng)該學(xué)鋼琴,爭取做‘中國第一鋼琴’。”
她會心地笑起來:“呵呵,沒辦法,家長就是這么望子成龍!
“但我知道我也做不了中國第一鋼琴,因為優(yōu)秀的前輩多著呢,后起之秀更多。”
“但他們不是海豐的呀!”
“我也不是海豐的,我是在香港出生的!
剛說到這里,下一個學(xué)生到了,是個跟小明年紀(jì)相仿的女孩,也是媽媽送來的。母女倆都很漂亮,媽媽三十多歲,長得像年輕時的龔雪。
柏老師帶著小女孩去了琴房,兩個媽媽坐在客廳說話。
“你是新來的吧?”
“嗯,今天第一次上課。”
“我叫侯玉珊,你呢?”
“我叫戴明。我女兒叫季小明!
“呵呵,真巧,我女兒叫匡小珊。看來我們起名的方式都一樣,爭不到姓了,至少也要爭個名,總不能一個字也不帶上咱們!
“真是這樣!”
侯玉珊很健談:“說起中間這個‘小’字吧,還有段故事,差點讓我和我們老匡鬧得離婚。他家祖先很早以前就給他們家的子子孫孫定好了派別,到他那一代,是‘守’,到我女兒這一代,就是‘操’了——”
戴明忍不住笑起來,如果用了祖先定下的這個“操”,那成何體統(tǒng)?
侯玉珊知道她在笑什么,繼續(xù)說:“所以我堅決不同意!鬧來鬧去,鬧得我都提出離婚了,他才讓步。”
“那說明他還是很——愛你的——”她心說如果我用離婚來要挾丈夫,就會是另一種結(jié)果了,那個死不轉(zhuǎn)彎的季永康,肯定寧可離婚也不會讓步。
倆人閑聊了幾句,侯玉珊問:“你女兒呢?怎么沒見到她?”
“在那邊陪柏老師的兒子玩呢!
“難怪你學(xué)完琴沒直接回家!
“他以前——有叫你女兒陪他兒子玩嗎?”
“他有提過,但我沒答應(yīng),因為我在T大修課,很忙,沒時間坐這兒等!
“他沒——說什么?”
“沒有啊!
“那我也去跟他說我很忙——”
“你不愿意女兒陪他兒子玩?”
“呃——不是不愿意,就是覺得——有點——”
侯玉珊小聲說:“我對你說了,你可別告訴別人,也別去問柏老師。我聽別人說,他兒子有那個——自閉癥,但他不承認(rèn),還說他自己小時候就是這樣的,也不愛跟別的小孩子玩,長大了就好了——”
“那可能是這樣的吧,我看他現(xiàn)在一點也不——自閉。”
“但是他wife不這樣認(rèn)為,她說他們父子倆都是自閉癥,還諱疾忌醫(yī),就丟下他們兩個,自己跑掉了!
難怪他不愿意談妻子!
“跑哪里去了?”
“不知道,好像是跑回國去了吧!
“那他就一個人帶個孩子過?”
“不一個人帶個孩子過還能怎么樣?誰敢嫁他這樣的人。吭僬f他也不怎么跟人來往,也沒誰幫他介紹撮合。”侯玉珊熱情地說,“你初來乍到的,還沒買車吧?我待會兒開車送你們回去!
“哦,這個——我們還是去坐出租吧!
“坐出租多貴呀!干嗎花那個冤枉錢?我順路帶你們一程就行了!”
10
兩個人談得相當(dāng)投機(jī)。
其實應(yīng)該說是一個人談得很投機(jī),另一個人聽得很投機(jī),因為主要是侯玉珊在談,而戴明主要是聽,只不時地“啊?”“真的?”“太有意思了!”幾聲,鼓勵對方繼續(xù)往下談。
侯玉珊雖然談的是自己,但用的是一種“看戲不怕臺高”的局外人口吻,專揀丟人現(xiàn)眼的事談,戴明想不聽得投機(jī)都辦不到。
短短的一個小時,戴明已經(jīng)知道了侯玉珊的全部戀愛史,至少是其中的雷人部分。
原來,侯玉珊因為長相甜美,從小就不乏追求者,上小學(xué)就經(jīng)常有男生遞字條,都被她如數(shù)交給班主任了。
上初中后,男生對她的追求攻勢已經(jīng)從遞字條發(fā)展到馬路求愛,班上的調(diào)皮大王攔在她上學(xué)的路上,要跟她“玩朋友”,不答應(yīng)就不讓過。
有調(diào)皮大王追求,是件很榮耀的事,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。
榮耀的是,再沒人敢欺負(fù)你了,各路小嘍啰都來討好你。
棘手的是,還是有一個人敢欺負(fù)你,那就是調(diào)皮大王。
不過這個欺負(fù)是有條件的:如果你不答應(yīng)大王的追求,大王就會鬧得你無法安生,把墨水涂在你后面的課桌上,再用課桌擠你,讓你新買的襯衣染上長長的一道藍(lán)印,洗都洗不掉。
大王還會等在你上學(xué)放學(xué)的必經(jīng)之路上,用泥巴砸你,用彈弓彈你,用的是游擊戰(zhàn)術(shù),躲在院墻后,樹叢里,打一槍,換一個地方,你知道是他,但你抓不住他,也抓不住證據(jù)。
如果你向老師或家長告狀,大王會變本加厲地報復(fù)你。
侯玉珊被榮耀所吸引,又被報復(fù)所威脅,只好做了大王的女朋友,雖然年紀(jì)太小,沒有太多實質(zhì)性的戀愛行為,但學(xué)習(xí)是毫不含糊地被影響了的。
進(jìn)了高中之后,終于擺脫了大王的騷擾,因為大王沒上高中,不知被老爹塞哪兒闖世界去了。
但高中也不是太平盛世,也有調(diào)皮大王。
于是,舊戲重演,她又被大王盯上了,又被迫做了大王的女朋友。
學(xué)習(xí)又受到影響。
學(xué)習(xí)受影響的直接后果,就是她只考進(jìn)了本地一所大學(xué)的三年制護(hù)士班,拿了個最不倫不類的學(xué)歷:大專。
拿著“大!边@么一個學(xué)歷,就像掉進(jìn)了黑洞一樣。四年制本科畢業(yè)的人,根本不承認(rèn)你是大學(xué)生;而中專畢業(yè)的,完全不知道大學(xué)里還有三年制的學(xué)位,以為你是在撒謊。
最搞笑的是,她年方二八就開始談戀愛,一路談上來,成績談垮了,把自己談進(jìn)了“大!保瑓s沒落下一個男朋友。
那時,她爸爸在S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做院長,而匡守恒是那家醫(yī)院的醫(yī)生,她老爸對小匡十分賞識,說小匡工作刻苦,技術(shù)超群,年輕有為,前途不可限量。
然后,小匡就開始登門拜訪老院長了。
再然后,小匡就和院長的千金認(rèn)識了。
再再然后,兩個人就談起了戀愛。
最后,兩個人順理成章地結(jié)了婚。
說到這里,侯玉珊半開玩笑地說:“沒辦法,顏不紅,但命薄啊!該讀書的時候,沒好好讀書,結(jié)果連個本科都沒混上,搞到現(xiàn)在想讀個會計專業(yè),都得補(bǔ)好多的課——”
戴明一路聽下來,仰慕之情油然而生,不是仰慕侯玉珊從小就做大王的女友,也不是仰慕侯玉珊進(jìn)了大專,而是仰慕侯玉珊能這么氣定神閑地對待這一切,還能大言不慚地講給人家聽。
戴明從小就視成績?nèi)缑,畢業(yè)學(xué)校沒季永康的好,都讓她感到低人一等,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。如果她像侯玉珊這樣,只讀了個大專,肯定是想死的心都有了,即便勉強(qiáng)活下來,也會躲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,絕不會自動告訴人家。
她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了自己活得不夠快樂的原因:太在乎人家對自己的看法了,太怕被人家笑話了。
其實像侯玉珊這樣,自己笑話自己,別人反而不笑話你了。
她贊揚(yáng)地說:“你命不薄!有這么豐富的戀愛史,這是人生的一筆財富啊!而且你丈夫又這么出色,婚姻這么幸福,多少人羨慕呢!”
“羨慕個啥呀!驢子拉屎外面光,婚姻這玩意兒,幸福不幸福,只有自己清楚!
戴明知道,作為對侯玉珊推心置腹的報答,或者作為對等,自己也應(yīng)該談?wù)勛约旱膽賽凼泛突橐鍪罚X得自己那點事,談出來就像一杯白開水,啥味都沒有,就不拿出來催眠了。
剛好匡小珊也上完鋼琴課了,跟柏老師一起來到客廳,柏老師到玩樂室把小明叫了出來,兩個媽媽都站起身,向柏老師告辭,四個人一起離開了柏家。
侯玉珊執(zhí)意要送戴明母女回家,戴明再三推辭,也沒推掉,只好從了,心里盤算著一定要好好報答人家。
回家后,戴明找了個機(jī)會跟丈夫說了柏老師對女兒的評價,丈夫嗤之以鼻:“他們香港人懂什么?殖民地長大的,就會拍洋人馬屁——”
“他這怎么是拍洋人馬屁呢?”
“我沒說他這次是在拍洋人馬屁,我說的是他們香港人的一般特征。算了,讓小明別去學(xué)琴了吧,太花錢了!”
“柏老師沒收咱們學(xué)費——”
“但是你來去要打的,不花錢?”
“今天是另一個學(xué)琴的家長送我們回來的。”
“人家能每次接你送你?”
每次送,她覺得還是可能的,因為順路。但每次接,就不太可能了,雖然還是順路,但那就意味著侯玉珊得提前一個小時出發(fā),然后在柏老師家里多待一個小時,人家要是愿意多花這一個小時,就不會拒絕讓女兒給柏老師的兒子做玩伴了,那可是能省學(xué)費的!
她提議說:“咱們買車吧!
“咱們剛來,還一次工資都沒拿過,上哪兒找錢買車?”
“就用我們帶過來的錢!
“那有幾個錢,能買到一輛車?”
“買一輛二手車應(yīng)該夠吧。我聽玉珊說,他們剛來時就是買的二手車,才幾千美元。”
“你把那些錢都拿來買了車,萬一家里急著用錢呢?”
她知道他說的“家里”實際上是指他爸媽和兄弟姐妹,因為她父母都有退休工資,從來不需要他們接濟(jì),只有他家才隔三岔五地需要他們支援。
她從來沒在這個問題上小氣過,他說支援他家多少錢就支援他家多少錢,因為他家人的要求還是合理的,父母看病啊,妹妹上學(xué)啊,弟弟結(jié)婚啊,都是正當(dāng)要求,還是應(yīng)該支援一點的。而他在這個問題上也還比較懂道理,不會傾家蕩產(chǎn)地支援家里人,讓自己和妻兒喝西北風(fēng)。
她試著說:“這段時間家里暫時沒什么急需用錢的地方,不如我們先買輛車,等工資發(fā)了,就存下來以備家里急用——”
“還不光是車的問題,咱家又沒鋼琴,小明學(xué)了不練,不是白學(xué)?”
這倒是個問題。
她思忖著說:“那就先買鋼琴,以后再買車。”
“咱們那點錢夠買鋼琴?干脆叫小明別學(xué)了,學(xué)了也不能靠這個混飯吃!”
她想起柏老師對小明天分的評論,讓步說:“等我先問問小明,看不學(xué)鋼琴行不行!
“你就是這樣,什么事都要去問她,你自己不能做主?”
“是她學(xué)琴,又不是我學(xué)琴,我怎么能武斷地決定她學(xué)還是不學(xué)呢?”
“那如果她說不想上學(xué),你就讓她不上學(xué)?”
“上學(xué)不同嘛——”
她去跟女兒商量,但不愿意把柏老師的評價說出來,轉(zhuǎn)彎抹角的,先扯別的事:“你今天跟小聰玩得好嗎?”
“誰是小蔥?”
“就是柏老師的兒子呀!
“哦,你說Alex?他叫小蔥?怎么叫這樣的名字?”
“不是咱家吃的那個小蔥,是聰明的聰!
“他真的很聰明呢!”
“是嗎?你怎么知道他很聰明?”
“他打游戲打得好好!他還會說好多種話!”
“他媽是奧地利人,他爸是中國人,他生在美國,至少會說三種語言。”
“他還會說香港話!”
“香港話不就是中國話嗎?”
“不是中國話,好難懂的!迸畠汗緡A艘痪,還沒說完就笑開了,“哈哈哈哈,他教我的,太好玩了!”
她覺得柏老師的兒子應(yīng)該不是自閉癥,這么聰明,而且跟小明玩得這么好。
女兒懇求說:“媽媽,你給我生個弟弟吧,像Alex那樣的!”
“我怎么生得出那樣的弟弟?他是混血兒!
“什么是混血兒?”
“就是——他爸爸是華人,但他媽媽是——外國人。”
“那如果媽媽是華人爸爸是外國人,算不算混血兒呢?”
“當(dāng)然算。”
“那你不是就可以生了嗎?”
“你爸爸又不是外國人!
“你可以和別人生呀!”
“噓——別瞎說了,讓爸爸聽見敲你的頭!媽媽怎么可以跟別的人生孩子呢?”
“為什么不可以?”
“媽媽只能跟爸爸生孩子,這是——法律規(guī)定的!
“那你和爸爸能生出什么樣的弟弟?”
“跟你一樣的,黃皮膚,黑頭發(fā)——”
“可以啊,可以。↑S皮膚黑頭發(fā)我也喜歡的,只要是——小男孩我就喜歡!”
“你不喜歡小女孩?”
“也喜歡,但是——已經(jīng)有我了啊,你不用再生一個小女孩了,就生個小男孩吧!”
她也有點心向往之:“我也想那樣!”
“那就快生吧!這就生!”
“呵呵,生孩子可不是說生就生的——”
“那要怎樣才能生呢?”
“呃——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!彼D(zhuǎn)到學(xué)琴的事情上來,“如果——我說的是如果哈,如果你學(xué)一輩子琴,也不能彈到最好,總是有很多很多人比你彈得好,那怎么辦?”
女兒很淡定地說:“肯定有很多很多人比我彈得好,我只要比我認(rèn)識的所有人彈得好就行了。”
這個應(yīng)該能辦到吧?
女兒又說:“再就是能在比賽中拿名次就行了!
她苦笑一下,還真的讓柏老師說中了,女兒喜歡的是與鋼琴有關(guān)的那些挑戰(zhàn)和榮譽(yù),并不一定是鋼琴本身,如果讓女兒去學(xué)別的樂器,女兒一樣會專注于超過別人和拿獎拿名次。
她安慰自己說,這也不是壞事,一個人沒有一點好勝心一點榮譽(yù)感,那就一事無成了。
11
第二個星期,才星期五,侯玉珊就給戴明打電話來了:“說好了的哈,我明天下午上你家來接你和小明——”
戴明急忙推辭:“不用,不用,別麻煩你了!”
“你買車了?”
“還沒有,正在猶豫是先買車還是先買鋼琴呢!
“當(dāng)然是先買鋼琴。車可以carpool(拼車),鋼琴就沒法piano-pool(拼鋼琴)了。”
“那倒也是!
“別客氣了,明天我來接你們吧,順路的事——”
“但是——那樣你就得早去一個小時了!
“那怕什么?正好可以跟你聊聊,我們這個town(小鎮(zhèn))里沒多少中國人,談得來的更少,我好不容易才認(rèn)識你這么一個談得來的人呢!
“你在T大讀書,忙著呢。”
侯玉珊呵呵笑起來:“那是糊弄柏老師的,我哪有那么忙。啃瞧诹植簧险n。”
“糊弄柏老師的?”
“因為我不想讓我女兒陪他兒子玩!
“為什么?”
“你沒聽說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?我女兒本來就比較內(nèi)向,如果跟那孩子一起玩,只怕是越玩越內(nèi)向,到最后把我女兒都搞成自閉癥了!
戴明雖然見過侯玉珊的女兒,但就是進(jìn)琴房前和出琴房后那么一小會兒,看不出那孩子內(nèi)向不內(nèi)向,但感覺比較安靜就是了。
她好奇地問:“我覺得你一點也不內(nèi)向,怎么你女兒會——內(nèi)向呢?她爸內(nèi)向嗎?”
“他爸才不內(nèi)向呢,比我還外向!”
“那你女兒怎么會——”
“呵呵,可能是因為我和她爸都太外向了吧,把女兒的一點外向都占光了。人家爹媽都是一個唱紅臉,一個唱黑臉,一個罵,另一個就哄。而我們兩個都是罵,沒人哄,所以我女兒從小就膽子小,不怎么愛跟人交往——”
“那讓她多跟我們小明一起玩!
“我也是這么想的,所以我特想載你們一起去柏老師家,來去的路上,她們兩個小家伙可以在車?yán)锝涣鹘涣鳌?
戴明知道侯玉珊是在想著法子說服她搭順風(fēng)車,心里十分感動,這真是比雷鋒還雷鋒。±卒h幫人還用不著照顧被幫助人的自尊心,用不著花這么大精力,用這么巧妙的方法說服被幫助人呢。
她爽快地答應(yīng)了。
從那之后,侯玉珊每個星期六都來接戴明母女倆去柏老師家學(xué)琴,學(xué)完琴又載她們回家。兩個小琴童坐在車?yán)飮\嘰喳喳,兩個媽媽都很高興。
小明和小聰也玩得很好,唯一讓人擔(dān)心的就是兩個人總是關(guān)在玩樂室里玩游戲機(jī),不知道會不會把眼睛搞壞。
有一個星期六,兩個媽媽正在柏老師家客廳里坐著聊天,就見小明帶著小聰從玩樂室里跑出來了。
戴明嚇了一跳,趕緊問:“怎么回事?你們怎么跑出來了?”
“我們?nèi)フ野乩蠋煟 ?
小明嘴里回答著,腳下一步?jīng)]停,直往琴房跑。
小聰緊跟在后面。
兩個媽媽都慌了:“喂,喂,別去琴房!那里在上課!”
兩個小家伙置若罔聞。
戴明站起身,快步往琴房走去。
還沒走到,就見柏老師跟著兩個小家伙出來了,很興奮地對兩個媽媽說:“他們要去后院玩trampoline(蹦床)!”
戴明不知道這個trampoline是什么,但從柏老師的表情來看,一定是什么好東西,因為他臉上滿是興奮和驚喜。
她急忙問侯玉珊:“他們要去后院玩什么?”
“就是那個蹦蹦床。”
哦,原來trampoline就是蹦蹦床!
又學(xué)了一個詞兒!
她倆跟著那三個人來到后院,發(fā)現(xiàn)那兒像個小游樂場一樣,有個很大的游泳池,還有蹦床、滑梯、蹺蹺板、小籃球架等。
把她羨慕得!
小明和小聰已經(jīng)爬上了蹦床,小明開始使勁蹦跶,而小聰則坐在蹦床上,被小明蹦得一顛一簸的。
戴明大聲說:“小明,當(dāng)心點,別踩著了弟弟!”
“不會的!”
三個大人站那里看了一會兒,侯玉珊提醒說:“柏老師,小珊還在琴房吧?”
他好像恍然大悟一般:“哦,哦,是的,她還在琴房,我這就回去!
戴明提議說:“要不讓小珊也來這玩一會兒?”
“不了,不了,這是她的上課時間!彼麖拇髅魃磉呑哌^的時候,很感激地說,“小明真——有辦法!”
等他走了之后,侯玉珊說:“看他這樣子也挺可憐的,后院里為孩子裝了這么多好玩的東西,就是沒辦法說動孩子上這兒來玩,成天關(guān)在游戲室里,也不怕把眼睛搞壞——”
“這不是出來了嗎?”
“所以他說你家小明有辦法嘍!
“你說小聰這是不是自閉癥?”
“誰知道?醫(yī)生說是,那肯定是嘍!
“是醫(yī)生下了診斷的?”
“我也不知道,都是聽人家說的。”侯玉珊嘆口氣,“唉,老外真是讓人搞不懂,你說要是咱倆有這么一個病孩子,那還不得格外疼他?別說是自己把他生成這樣的,就算不是自己的責(zé)任,也是自己的骨血!怎么可以扔下不管呢?”
戴明問:“你是說小聰?shù)膵寢??
“是啊,真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么狠心的媽媽!”
“他媽是因為他的病才——走掉的嗎?”
“怎么不是呢?人家是鋼琴家,為鋼琴而生,為鋼琴而死,本來連孩子都不愿意要的,是柏老師好說歹說,人家才同意生孩子。哪知道生的是這么一個病孩子,人家搞音樂的,生就一顆玻璃心,說看著這孩子她就沒法體會音樂的美感,藝術(shù)靈感就枯竭了,整個人就跟死了沒埋似的——”
“她就為這——走掉了?”
“可不就為這走掉了嘛!
“那柏老師——就讓她走?”
“讓不讓又有什么用!
“他們離婚了嗎?”
“不知道。離不離都一樣,反正是大人沒老婆,孩子沒媽了!
兩個女人都紅了眼圈。
侯玉珊說:“你這算是救了他一命!”
“我?怎么救了他一命?”
“你女兒陪他兒子玩!”
“那值個什么?再說他還免了我們小明的學(xué)費!
“學(xué)費對他來說才真是不值個什么,他最重要的是兒子,現(xiàn)在有你家小明——開導(dǎo),他兒子慢慢地知道出來玩了,他不知道多高興呢!”
戴明的心里也很高興,能幫到人家,總是一件高興的事,尤其自己也沒損失什么。一舉兩得,何樂而不為?
她朝蹦床的方向喊:“小聰,你也站起來蹦呀,像小明姐姐一樣!”看看小聰還是呆坐在蹦床上不動,她又向小明喊,“小明,你帶著他蹦啊,拉著他的手,帶著他蹦。”
小明停下來,去拉小聰?shù)氖,但小聰不肯站起來?
侯玉珊說:“走,我們也去蹦,說不定能帶動那孩子——”
兩個人走到蹦床跟前,侯玉珊一抬腿就上去了,戴明沒好意思上去,怕人多了把蹦床壓壞了,只站在下面吶喊助威。
小聰看到一個大人爬上了蹦床,就再也不肯坐在那里,一定要從蹦床上下來,嚇得侯玉珊搶前一步,下了蹦床,自嘲地說:“看把這孩子嚇的!我們還是躲一邊看看算了!
兩個女人回到門邊,站在那里看蹦床上的兩個小孩子玩耍。
戴明怕侯玉珊尷尬,找個話題出來說說:“前幾天我女兒還叫我給她生個小聰這樣的弟弟呢!
“弟弟可以生,但別生小聰這樣的!
“弟弟怎么可以生?已經(jīng)有一個了,再生就超生了——”
“美國又不搞一胎化!
“但我們還要回去的呀。”
“回去干什么?”
“我們只有兩年的合同!
“兩年到了再找別的工作唄。”
戴明很感興趣:“像我們這樣的,能找到別的工作嗎?”
“怎么找不到?你們兩個都是博士,還愁找不到工作?”
“但我們——沒綠卡呀。”
“誰是一來就有綠卡的呢?都是慢慢辦的嘛。你這兩年就可以試著辦綠卡,如果辦到了,那就更好找工作了。”
“我們這樣的——能辦到綠卡嗎?”
“怎么辦不到呢?我們老匡連博士都不是,還辦了杰出人才綠卡呢!你們兩個博士放這里,還愁辦不到綠卡?”
戴明的心被說得動起來了,回到家就把侯玉珊的話傳達(dá)給丈夫。
季永康也很感興趣:“真的?她丈夫不是博士?”
“不是,是國內(nèi)醫(yī)學(xué)院畢業(yè)的!
“那你怎么說她丈夫是博士后?”
“是博士后嘛。這里博士后就是個臨時工作,又不是什么學(xué)位,有沒有博士學(xué)位都能當(dāng)博士后。”
“他博士都沒讀,還辦到了綠卡,那咱們更能辦到了!
“玉珊就是這么說的!
“那我們也再生一胎吧,生個兒子!
“這是說什么就生什么的?”
季永康信心滿滿地說:“沒關(guān)系,反正美國不搞計劃生育,你就一直生唄,我就不信生不出個兒子來!”
戴明在侯玉珊的攛掇下,不僅打起了生二胎的主意,還自作主張,用國內(nèi)帶來的錢給女兒買了個二手鋼琴。
季永康還沒來得及發(fā)牢騷,單位就開工資了,按照中美兩國的優(yōu)惠協(xié)定,大陸持J簽證來的人頭二年不用交稅,所以兩個人都拿得滿滿的,一個月的工資就買了輛二手車,還綽綽有余。
侯玉珊讓丈夫匡守恒來教戴明兩口子開車。
戴明一見匡守恒,心里就明白為什么侯玉珊這個院長千金大美女會看上農(nóng)村小伙匡守恒了。
一表人才唄!
她心里甚至有點幸災(zāi)樂禍,因為人家一直覺得季永康長得出眾,像濮存昕,算得上男人中的前茅,而她只能算女人中的平均水平,總愛說些“你肯定有什么我們沒看出來的閃光之處,不然小季怎么會愛上你呢”之類的話,連季永康自己都經(jīng)常半開玩笑地說:“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會看上你的,人家都覺得我吃虧了!”
而這個匡守恒,肯定比季永康長得好。季永康不過就是五官排列還算整齊,看起來比較清秀,比較像讀書人而已。
但人家匡守恒身材魁梧,濃眉大眼,滿臉英氣,五官無論是單看還是組合,都很出眾。
整個就是一加強(qiáng)版的陳寶國!
濮存昕單看再怎么書卷氣,往陳寶國跟前一站,也就賊眉鼠眼了。
不知道季永康自己是不是也認(rèn)識到自己不如匡守恒長得好,反正他從一開始就對人家沒好感,雖然匡守恒教車很耐心,從不指手畫腳,說話也很風(fēng)趣,但季永康對人家就沒一個好評:“這個人壓根就不是搞科研的材料!”
戴明很好奇:“你又沒看過人家搞科研,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搞科研的材料?”
“滿身的商人氣!”
“商人氣不好嗎?現(xiàn)在不就是全民經(jīng)商嗎?”
“哼,說商人氣是好聽的,嚴(yán)格地說,這人就是一個投機(jī)奸商。他到美國就是來投機(jī)生二胎的,根本不是來搞科研的,F(xiàn)在他是因為沒有施展之地,等他回到中國,你看他還搞不搞科研,他肯定會去做官,而且是貪官!”
匡守恒對季永康的印象也不好:“書呆子!這樣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會發(fā)達(dá)。”
侯玉珊開玩笑地問:“人家以后得諾貝爾獎,那算不算發(fā)達(dá)?”
“他能得諾貝爾獎?別做夢了!我看他那么狂妄孤傲,目中無人,今后肯定處處碰壁!別以為美國就不講人際關(guān)系,一樣要講的!而他這樣的人,自視甚高,今后跟誰都處不好的!
當(dāng)然,這些評價都是兩個男人私下對自己老婆說的,而兩個女人也還沒蠢到把這種負(fù)面評價傳給對方的地步。
至少在當(dāng)時,還沒到傳那些話的火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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