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第1節(jié) 第一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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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一個最怕被人討厭被人恨的人,哪怕只是一個冷漠的眼神,都會讓她如芒刺在背,所以她凡事都力求做到最好,總是察言觀色,體會別人的好惡,寧可克制自己,也要奉迎別人,只為了不遭人討厭不被人仇恨不看人冷眼。
12
雖然戴明很快就買了車,但她仍然跟侯玉珊carpool。
主要是接送孩子上學放學,因為校車早上來得很早,下午回來得很晚,時間都花在了路上挨家挨戶地接人送人,半小時不到的路程,校車可以走一個多小時。
兩個媽媽心疼孩子,一商量,就決定自己接送,好節(jié)約點車上時間,讓孩子早上多睡一會兒,下午放學后早點到家。
戴明早上反正是要早起上班的,就由她送兩個孩子去上學;侯玉珊不坐班,時間上比較靈活,就由她接孩子放學,下午三點左右就接回家來了。兩個孩子一起寫作業(yè)一起玩,戴明下班后再到侯玉珊家接女兒回家。
兩個孩子在一起玩得很開心,兩個媽媽也處得很好,但兩家的男人卻比較生分,都盡力避免與對方見面,而且兩個人私下對老婆說的理由幾乎是一模一樣的。
季永康的理由是:“不是一路人,在一起別扭!
匡守恒的理由是:“沒有共同語言,說不到一塊去。”
當然,到了兩個女人認為兩家人必須聚一聚的時候,兩個男人也還是會出席的,而且都禮貌周全。但如果不是逢年過節(jié)兩邊女人逼著催著,兩個男人是能不碰面的話絕不碰面。
季永康特別反對戴明跟侯玉珊來往:“那個女人精怪得很!你跟她來往肯定吃虧!”
“不會的,我覺得她待人挺好的。”
“那是你傻唄!你天生就是被別人賣了還幫忙數(shù)錢的主兒!”
“除了你,誰會賣我?”
“呵呵,我想賣你也賣不出去!想當初,你還算年輕的時候,我賣你都沒人要,現(xiàn)在你都徐娘半老了,更賣不出去了!”
她知道他是開玩笑的,但聽著也很刺耳,便打斷他說:“那你說說她怎么精怪了?”
“她還不精怪?那個柏老師起先不是叫她女兒陪他兒子玩的嗎?她不是使了個金蟬脫殼之計拒絕了嗎?就你傻,人家一提你就同意了,不知道想個計策推托掉!”
“干嗎要推托掉?小明和小聰玩得挺好的,還免了學琴的費用。你當初不是竭力贊成小明跟小聰玩的嗎?”
“你都答應了,我還能說什么?”
“但這事跟玉珊也沒關系啊,她拒絕柏老師的時候,都還不認識我呢。”
“反正我很討厭那個女人,太強勢了,恨不得爬到男人頭上去拉屎!你看她平時支使老匡的那個勁頭,真恨不得上去甩她兩耳光!”
“人家支使自己的丈夫,要發(fā)牢騷也該人家的丈夫來發(fā)牢騷,她又沒爬到你頭上去拉屎!
“但是她把你帶壞了!”
“她怎么把我?guī)牧?我爬到你頭上去拉屎了嗎?”
“你暫時還沒爬到我頭上來,但也沒多遠了,已經爬到肩膀上來了!
“別瞎說了!”
季永康數(shù)落道:“怎么是瞎說呢?你說你在國內的時候,什么時候支使過我做家務?現(xiàn)在跟她在一起混了一段時間,你動不動就叫我洗碗——”
這倒是個事實。
戴明現(xiàn)在都想不明白為什么在國內的時候能那么慣著丈夫,真的是從來沒支使過他做家務事,包括坐月子期間都是這樣,一切都靠他自覺。如果他想起來做一點,那就做一點,比如換個燈泡,修個自行車什么的,做了她會感動半天。如果他不自覺,那她就自己做算了,包括換個燈泡,修個自行車什么的,反正等他自覺的那工夫用來做他該做的事,已經是綽綽有余。
而他自覺的次數(shù)很少很少,結婚這么多年,應該不上兩位數(shù)。
但擦亮她的眼睛,激起她的不滿的,并不是侯玉珊,而是單位的幾個華人女同事。大家在一起吃午飯,很容易就說到各自的丈夫上去了。
結果說來說去,就她的丈夫在家啥事都不干。
她并沒直接說“我丈夫啥家務活都不干”,但別人都能數(shù)出一串丈夫做的家務出來,而她一件也數(shù)不出來,那就等于是說“我丈夫啥家務活都不干”了。大家都是搞科研的人,這么簡單的推理難不倒人家。
那幾個女同事就開始打抱不平了:
“你可不能這么慣著他!憑什么呀?大家都在工作,憑什么你下了班還要做家務,而他就什么也不做?”
“你沒聽說過嗎?好女人是一所學校!丈夫勤快不勤快,都在女人調教。你可別對他放任自流,到時候把自己累死了,他娶個年輕的,用你的錢,開你的車,睡你的男人,還打你的孩子!”
“你等男人自覺?那得等到太陽從西邊出了!你得給他分派任務,規(guī)定他在什么時候做完,不完成任務就懲罰他!”
戴明知道人家都是為她好,但她其實很怕這種好心。就像一個臉上糊了鍋黑的人,如果沒人告訴她臉上有鍋黑,她在鬧市走一天也不會有什么不適。
但一旦有人指出了這一點,她就無法頂著鍋黑在鬧市里待下去了,一定得想辦法打盆水,擰個毛巾擦上肥皂,對著鏡子把鍋黑洗掉才行。
洗掉了還沒完,還會為剛才頂著鍋黑在鬧市走了半天而尷尬好久。
是啊,我也是博士后,我也在搞科研,我也想出成果,憑什么你就可以甩著手搞科研,而我就得一日三餐做好了你吃,還得接送孩子打掃房間呢?
有朝一日我侍候你搞出了科研成果,得了諾獎,你要是有良心,可能還會在領獎大會上提一句,說我是你背后的女人,如果沒良心的話,不知多么瞧不起我,說早就知道女人成不了氣候呢。
她不想暴露出單位那幾個女同事,便簡單地對丈夫說:“這不關人家玉珊什么事,只是最簡單的夫妻相處之道,家務應該分攤,我用不著誰指點也能知道這一點!
“我哪有時間做家務?”
“那我又到哪兒找時間做家務呢?你要搞科研,我不也要搞科研嗎?”
“你搞不搞得出成果都無所謂,人家一句‘女人嘛’,就把你原諒了。但我就不行了,搞不出成果就說不過去——”
她承認社會上是有這個偏見,她也決定以后再不逼他做家務了,只要他的時間的確是用在科研上就行。
但季永康對侯玉珊還有不滿意的地方:“你跟她拼車,早上跑去送孩子上學,搞得我只能坐公車上班!
她許諾說:“從明天起,你別去坐公車了,在家等我來送完孩子再載你去上班吧,反正你們也沒規(guī)定非得幾點到實驗室不可!
“但你下午還要繞到她家去接小明。”
“那你說怎么辦呢?”
“你們干嗎要放著現(xiàn)成的校車不坐,偏要接送呢?”
“校車早上六點就來了,路上接這個接那個,要繞到七點多才到學校,這一個多小時不是浪費了嗎?下午兩點多就放學了,但校車又要送這個送那個,等小明回到家,都三點多了,她年紀小,又不能一個人待在家里,玉珊把小明接到她家,免費幫咱們看幾個小時,咱們感激都來不及,還說人家——精怪?”
季永康沒話可說了。
匡守恒對戴明倒沒什么反感,也不反對妻子跟戴明來往,他只是不喜歡季永康,總說季永康自視甚高,目中無人:“讀了個博士有什么了不起的?不還是跟我一樣,做個博士后嗎?等我們回到國內,就能比出個高低了!”
侯玉珊不明白:“人家又沒說你什么,你怎么總覺得人家瞧不起你呢?”
“這還用說?我眼睛毒得很,他尾巴一翹,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!”
兩個女人一般是不會把丈夫私下的評論說給對方聽的,但有時候匡守恒讓侯玉珊生氣了,侯玉珊就會向戴明控訴丈夫的種種不是,順便就把這些枕邊話都說出來了。
而戴明受了人家的推心置腹之恩,也很想報答,同時也為了安慰侯玉珊,就會把自己家的煩心事也說出來。
這是一種“向下攀比”的手法,很多女人天生就會,其目的是讓對方感到“男人都不是好東西”,由此獲得一種心理平衡。
據(jù)說這是最好的開解方法。
事實證明這的確是最好的開解方法。
每次都是侯玉珊悶悶不樂地數(shù)落丈夫的不是,然后戴明也開始數(shù)落丈夫的不是。
再然后,控訴大會就變成表彰大會了。
一個說:“其實你們家老匡還是不錯的,吃了飯至少還洗個碗吧?我們家那位吃了飯連碗都不洗,往水池一丟就完事!
另一個說:“但你們家老季他忙!人家是沖擊諾貝爾獎的人,除了吃飯睡覺,別的時間都在搞科研搞學習。如果我們家老匡把時間花在科研和學習上,那他不做家務我也沒意見呀!
這么互相表彰一番之后,兩個女人就覺得自家的男人還是不錯的,雖然有缺點錯誤,但也不比全天下的男人更壞。
既然男人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錯誤,那咱們的丈夫有這樣那樣的缺點錯誤也就不稀奇了。
不稀奇的東西就叫普遍。
普遍的東西就容易接受。
因為大家都能接受,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?
最可怕的不是你嫁了個壞丈夫,而是人家都嫁了好丈夫,唯獨你一個人嫁了壞丈夫。如果大家嫁的都是壞丈夫,甚至是比你丈夫更糟糕的丈夫,那你就不會感到不幸了。
幸福是在比較中產生的!
有時,開著開著表彰大會,侯玉珊會開玩笑地說:“你覺得老匡這么好,干脆我把老匡讓給你好了!
剛開始的時候,戴明很不習慣這種玩笑,更不敢反開回去,總是急赤白臉地加以申明:“哎呀,你可別誤會了,我這么說,只是——”
“呵呵呵呵,我知道,我跟你開玩笑呢!”
兩個女人各自腦補了一下?lián)Q夫后的情景,還是覺得自家的丈夫好。
不管怎么說,在一起生活了這么久,都處習慣了,要真的換個人,還真覺得別扭。一切都得重新開始,多麻煩!
侯玉珊說:“其實,我要是跟老匡離了的話,還真能找到人。”
“是嗎?”
“我剛來美國的時候,待家里沒事干,就去東方店打工,那里有個美國小伙子,學了幾年漢語的,也在那里打工,不是為了賺錢,主要是為了操練漢語。他剛開始以為我還沒結婚,追得可起勁呢!”
戴明絕對相信,因為侯玉珊本來就長得甜美,生了孩子也沒發(fā)胖,穿衣打扮也比較新潮,看上去像個年輕小女孩。
她很感興趣地問:“多大的小伙子啊?”
“呵呵,比我小十來歲呢。”
“那他不知道你的年齡吧?”
“知道啊,我從來不隱瞞自己的年齡!
“那他還追你?”
“怎么不追?一直到我把老匡帶到店里去晃了幾圈,他才不追了。”
“哈哈哈哈,那老匡是不是打翻醋壇子了?”
“他才不打翻醋壇子呢,他自信得很,說‘只要我一露面,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得遁形’。呵呵,也不怪他自信,還真是這樣,跟他談戀愛之后,還有很多人追我,但拿來跟他一比,就都入不了我的法眼了,統(tǒng)統(tǒng)拒掉!”
想到自己跟季永康戀愛前都沒幾個人追,戀愛后那就更是沒人追,戴明的心里無比失落。
13
跟侯玉珊和單位那幾個華人女同事一比,戴明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愛情婚姻都很失敗。
簡直就是一個惡性循環(huán)!
一開始就缺了追求的過程,是被人介紹撮合的。而她一經撮合就立馬答應了,簡直就是饑不擇食。所以季永康一點都不珍惜她,從來都不遷就她,都是她忍氣吞聲遷就他,生怕鬧矛盾,生怕離婚。
她越遷就,他就越放肆。
她越怕離婚,他就越不珍惜她。
而別的女人,都是良性循環(huán)。
比如侯玉珊,人生得漂亮甜美,追求者大把?锸睾闶乔寥f苦才追到老婆的,所以就特別珍惜,雖然他像所有男人一樣,也有發(fā)懶病的時候,但他愛老婆,所以就怕老婆,不管他有多么懶,只要侯玉珊使出殺手锏:不讓上床,他就得乖乖投降。
如果這一招還不奏效,也沒事,侯玉珊還有特級殺手锏:離婚!
匡守恒立馬就軟了,趕緊地來哄老婆。
說來說去,還是打鐵要靠本身硬。侯玉珊敢提離婚,是因為她轉身就能找到新的對象。
比匡守恒更年輕更英俊的對象。
但她戴明就沒這個能耐了。
她從來沒試過不讓丈夫上床,倒是丈夫愛用睡沙發(fā)來懲罰她。
從性的意義上來講,她并不怕他睡沙發(fā),反正做愛對她來說也不是什么如醉如仙的事,就是一個義務和程序。但她很怕他睡沙發(fā)所具有的深刻含義,那就意味著他在生她的氣,他不滿意她,他討厭她,他連碰都不想碰她。
她更怕他幾天幾夜不跟她說話,怕他繃著臉進進出出,怕他會離家出走,讓全世界都看她的笑話。她最怕的是女兒會覺察到,會擔心地問:“媽媽,你和爸爸吵架了嗎?為什么爸爸不理我們了?”
她也沒提過離婚,不敢,知道自己如果提離婚,季永康不會轉彎,不會來懇求她,不會改進自己,正好相反,他會真的跟她離婚,去找別的女人。
以他的條件,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并不難。
而她,只能從此孤零零一個人。
她爸媽肯定會非常難過,因為自己的女兒成了家族里第一個離婚的女人。
還有她的女兒,不知道會判給誰。
不管判給誰,都是一個破碎的家庭。
女兒得兩邊跑,定期去見父親。
還有父親的新歡。
孩子很快就會喜歡上年輕漂亮會打扮跟孩子年齡更相近的新媽媽,而她這個親媽就變成了一個孤獨寂寞老態(tài)龍鐘啰唆討人厭的女人。
而這一切,都是因為什么呢?
就是一點小事:丈夫不做家務。
為這么一點事鬧到離婚,值得嗎?
肯定是不值得的。
還不如自己把家務做了算了。
也不會累死人。
其實這樣的思考,她只做過幾次。但這幾次很管用,想清楚了,想通了,就變成了習慣。再后來就不用思考了,直接包攬家務了事。
她曾經向侯玉珊透露過自己的這番思考,但侯玉珊不以為然:“你太膽小了,完全是自己嚇自己。你們老季哪里有你說得那么勇敢?你就大起膽子提個離婚試試,我保證他跪下來求你!你這么完美的女人,他上哪兒去找?”
她知道自己不完美,從來沒敢試過。
只在剛生了兒子后的那段時間,她提出過離婚。
是被逼無奈。
本來是很開心的事,真算得上要雨得雨,要風得風,已經有了個女兒,又懷上二胎,剛好就生了個兒子,再沒有比這更稱心如意的事了。
那時,侯玉珊這個專程到美國來生兒子的人,都還沒懷上,羨慕得要命:“你看你看,你還是我提醒了才想到要生兒子的,結果你一下就成功了,而我呢?努力了這么多年,都沒懷上一個兒子!”
她安慰說:“別著急,兒子會有的,肯定會有的!”
但生下兒子后的那幾個月,差點要了她的命!
起因是公公婆婆都到美國來看孫子,所以她沒讓自己的爸媽來,四個老的一起來,家里住不下。
她早就知道季家的男人都是甩手掌柜,在家里是橫草不拿,豎草不拈,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主兒,所以她從來沒指望過公公幫她做家務。
但婆婆是典型的中國農村婦女,勤勞勇敢,家務事包攬,所以她對婆婆寄予很高的期望,以為婆婆是來給她坐月子的,至少能減輕她一點負擔,一個做飯,另一個就帶孩子。
她唯一擔心的,就是婆婆帶孩子的方式可能和美國的方式不同,她準備盡可能按婆婆的方式帶,反正只半年時間,等公婆走了,她再按美國方式帶孩子就行了。
但到了做飯的時間,季永康發(fā)話了:“戴明,你不能等我爸媽做飯的,他們是長輩,咱們是小輩,他們上咱們家來做客,理應咱們小輩侍候他們!
她雖然失望,但仍然息事寧人地說:“好的,我現(xiàn)在正在喂奶,要不你去——做下飯?”
“我哪會做飯。俊
“學唄!
“現(xiàn)在他們在這里,我怎么好學做飯?要學也得等他們走了再學!
“為什么?”
“我們那里不興男人下廚房的。”
她斗膽說:“但是現(xiàn)在——不是在你們那里啊。”
他沒再說什么,沉著臉出去了。
她以為他去廚房做飯了,想到他連煤氣爐都不會用,生怕他搞出事來,便匆匆給孩子喂完奶,到廚房去幫忙。
結果連根人毛都沒見著。
公公婆婆也不見了。
她搞蒙了,急忙去問女兒:“你爸上哪兒去了?還有你爺爺奶奶?”
“他們出去吃飯了!
“出去吃飯了?上哪兒去吃飯?”
“上餐館!
“上餐館去吃飯?怎么——沒吱個聲?”
女兒很認真地說:“吱了!
“跟誰吱了?”
“跟我吱了。”
“是嗎?他們——怎么跟你吱的?”
“爸爸說‘你媽不做飯,我們上餐館吃去了’!
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丈夫帶著公婆出去吃飯,都沒告訴她一聲,還把罪過都推在她頭上。她氣得直發(fā)抖:“那你——他們——沒叫上你?”
“叫了!
“你怎么沒去?”
“我說我媽不去我就不去,我要幫媽媽看弟弟!
她的鼻子一酸:“我的寶貝女兒,只有你疼媽。媽這就去給你做飯,你幫忙看著弟弟。”
“不用了吧,他們吃了肯定會給我們帶回來的!
“他們這樣說了?”
“他們沒有這樣說,但是——我們每次在外面吃飯,不是都給爸爸帶回來了嗎?”
的確如此。有時她的同事熟人請吃飯,季永康總愛找個理由不去,說自己忙,其實是不愛跟人交往,覺得她的同事朋友不上檔次:“一群老娘兒們,我才懶得去摻和!說起來都是在實驗室工作的人,好歹也算個搞科研的,但那個思想境界跟街道婦女沒什么兩樣,成天就知道張家長李家短,挑撥人家夫妻關系,都是爬到男人頭上拉屎的主兒!”
他不肯去,她也沒辦法,只好去對人撒謊,說他多么多么忙,還得給他備飯,要么去之前就做好了放家里,要么從聚會上帶些吃的回來,要么在外面買些食物帶回來。
她安慰自己說:他的確不會做飯,可能也不好意思逼著她去做,那么他帶著父母出去吃也算合理,只要他們記得給她們娘兒倆帶飯菜回來,她就滿足了。
為此,她都不好意思自己做飯吃,免得待會兒人家?guī)Я孙埐嘶貋,卻發(fā)現(xiàn)她們娘兒倆已經吃了,那多不給人面子!
尤其是她剛才沒(來得及)給公婆做飯,現(xiàn)在卻給自己和女兒做飯,肯定會讓那三個人不高興。
于是,她忍著饑餓,等丈夫和公婆帶飯回來。
她給女兒支招說:“你先吃點cookie什么的墊一墊!
“我不吃cookie,留著肚子吃餐館里帶回來的好東西!”
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多,那幫人總算回來了。
她抱著兒子從臥室出來迎接,女兒也喜滋滋地跑到客廳來,結果兩個人都失望地發(fā)現(xiàn):那三個人,六只手,全都是空空的!
女兒埋怨地問:“爸爸,你沒給我和媽媽帶吃的回來?”
“你們又沒說要帶吃的回來!”
“我們每次都給你帶吃的回來了!”
“我叫你去你怎么不去呢?”
女兒嘟著嘴,站在那里不說話。
她趕緊說:“沒事,我來給你做飯!
那三個人都坐沙發(fā)上看電視去了,她把兒子放到丈夫腿上:“你幫忙抱一會兒,我去做飯!
丈夫手足無措地看著腿上的孩子:“你把他放床上嘛,干嗎從早到晚抱著?”
“不是從早到晚抱著,只是他醒著的時候抱一會兒,可以跟他bonding(建立感情)——”
婆婆插嘴說:“他一個男人家,哪里會抱孩子?我來吧!
她把兒子從丈夫腿上抱起來,交給婆婆,然后到廚房去做飯。
婆婆抱著孫子跟過來:“我說給你帶個背兒帶過來,你公公說不用,說美國東西多得很,還用你帶個背兒帶過去?你看這不讓我說準了?美國就是沒有背兒帶賣!
“什么背兒帶?”
“背兒帶你不知道?就是——背孩子的——”
“哦,可能有賣的吧。”
“那怎么不買一個?”
“呃——這里出門都是把孩子裝在——提籃里,不興背!
“出門不用,你在家用得上啊,做個飯洗個衣服什么的,把孩子背在背上多方便。”
“您以前——都是這么背著孩子做飯洗衣的?”
“是啊,我們那時候哪里能跟你們現(xiàn)在比?生了孩子就不用上班了,我們那時候生了孩子,下面的血水還沒干,就下地了——”
她的眼淚唰唰地流下來,不知道是為自己,還是為婆婆,抑或是為天下的苦命女人。
想到丈夫就是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里長大的,她也不好責怪他了。
但他還在責怪她!
夜晚,他一進臥室就背朝她躺在床上,一聲不吭。
她知道他在生氣,但她不知道他在生哪門子氣,或者說,她想不出他有什么資格生氣,該生氣的是她,而不是他!
但她習慣性地去求和:“生氣了?”
他不回答。
她解釋說:“我也沒說不做飯,我就是那時在喂奶,手不空,等我空出手來就會去做的——”
“要是我們坐那里等你空出手來,只怕都餓死掉了!”
“你們干嗎要坐那里等我空出手來呢?你們不能——先做起來?煮個飯,洗個菜——也不是什么難事,咱媽肯定會——”
“現(xiàn)成的媳婦放這里不做飯,那我還娶媳婦干嗎?讓我媽這個老輩子來做飯,你好意思嗎?”
“你也是小輩,你可以先做著嘛。”
“我爸媽在這里,你叫我去做飯,這不是成心氣他們二老嗎?”
“你們那里的規(guī)矩——也太——沒道理了!
“有道理沒道理,都不是我制定的。他們在這里的時候,我們都得遵守。等他們走了,你放肆一點可以,但現(xiàn)在不行!”
她感嘆說:“早知是這樣,還不如讓我媽來幫我坐月子。”
他煩了:“你就是這樣,什么都是你媽好!你過門這么多年,根本沒把我媽當成自己的媽!”
她想起自己這么多年來兢兢業(yè)業(yè)討好公婆,還有那一大幫小姑子小叔子大伯子的,個個都是照顧周全,但無論她做得多么完美,也還是落得這個下場,不由得委屈地哭了。
他從床上坐起來,壓低嗓音說:“你號喪。课野謰寗倎,你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,存心把他們氣走?你要號滾外面去號,別在我家里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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